刘爱君散文集《温柔以待》:回归散文的“常道”
散文是易写难工的文体,创作队伍庞大,写作主题多元,散文园地乍看起来繁茂丰饶,但如果细细探访,就会发现乏善可陈与陈陈相因者居多。数年前,一位散文作家曾谈道:“写自然风光的,往往卖的是导游图。写思想哲理的,往往上的是政治课。写历史文化的,往往开的是文史馆。写日常生活的,往往记的是流水账。而写时代现实的,往往喊的是大口号。”几年过去,这一态势并无多少改变。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也很简单:其一是很多写作者背离了“修辞立其诚”的初衷,语言夸饰,情感浮泛;其二是一些作者缺乏散文写作必要的人文素养和杂学趣味,走马观花,有闻必录,导致文章过于浅易或随性而没有余味;其三是不讲究语言,虽说散文文无定法,但散文大家无一不注重语言的美感、精警与张力。我想,对此刘爱君一定也是有体会的,因为他的散文集《温柔以待》正是一部回到散文“常道”的佳作,情感真挚,直指人心,语言雅正洗练,文体清健有古气,知识与趣味均衡,读来令人时有回甘。
《温柔以待》刘爱君 著
《温柔以待》大致以题材分为“远山近水”“南窗夜咏”“温情脉脉”三辑。“远山近水”收录的是记游之作,既有岳阳楼、泰山、五台山等名川名胜,亦有雪野湖、鲍山、锦阳关、曾堤等泉城风景,作者对此等量齐观,而且写济南景致还分外洋溢着馥郁的乡情。“远山近水”好在哪?好在作者写地理,亦写人文,写人文不堆砌资料,亦不作耳实之谈,而是处处有个人之兴会与思考,恰如孙犁所言:“游记之作,固不在其游,而在其思。有所思,文章能为山河增色,无所思,山河不能救助文字。作者之修养抱负,于山河于文字,皆为第一义,既重且要。”比如《遥远的“白雪楼”》一篇,由趵突泉景区中的白雪楼起笔,追溯济南历史上的三座“白雪楼”,将李攀龙和叶梦熊筑楼的掌故娓娓道来;并引入李攀龙颠沛的身世,抒发“楼”犹如此,人何以堪之慨,可谓意致深婉;落笔则写个人期待,“遍览天下名胜大观,凡是能雄视万代驰名天下的,无不占尽了种种优势”,若鲍山顶上、小清河岸边能耸立一座“气韵超绝”的高楼,“登兹楼以四望”,与万物彼我相尽,定是人间乐事。此文用事感怀一气呵成,关于“白雪楼”和李攀龙各种知识性地引入与作者个人感思的盘旋转进相得益彰,确能体现作者的修养抱负。
“南窗夜咏”辑录的篇什,或者品读前贤诗文,或者摭拾民俗文化,或者漫谈故乡风物,或者重温古人风采,最能体现作者的杂学素养。写散文者最应谨记孔夫子“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”的训导,钱穆在《论语新解》对此有一解,“学于诗,对天地间鸟兽草木之名能多熟识,此小言之。若大言之,则俯仰之间,万物一体,鸢飞鱼跃,道无不在,可以渐跻于化境,岂止多识其名而已。孔子教人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者,乃所以广大其心,导达其仁。诗教本于性情,不徒务于多识”。钱穆由物及心,正道出了“多识”与“文学”链接的机缘。当然,散文要真正彰显作者“杂学”的旨趣,还要避免刻意的罗列,要在名物之外点染出温厚的性情和世情来。比如辑中的《腊月,说豆腐》,读来就令人不忍释手,文章从腊月忙年拉杂写起,将豆腐的来历、古今关于豆腐的诗文如东坡之《蜜酒歌》、谈迁所著《枣林杂俎》、朱自清的散文《冬天》等,与一家人围炉吃豆腐的温馨场景冶于一炉,放得开,收得拢,既表达了对生活细琐的关切和对旧时光的怀恋,也体现了一种将日常物用知识化和审美化的追求。
“温情脉脉”是整个集子中个性最强的一辑,收录的多是作者怀念故人和感悟生命的作品,这些作品恰如其名,皆温情凝贮,多用低语或晤谈的笔风,读来让人觉得悠然亲切。如《天凉好个秋》写的是与朋友老单的“君之之交”,作者并不在友情坚贞上用力,而是围绕两人意气相投展开,着重点乃在两位中年男人于畅谈中感悟到的“成败悲喜变淡变轻”的通达,将如岩浆般喷涌的情感化为一脉清泉流泻,更有清隽的余味。
值得品鉴的还有刘爱君的散文语言,直观的一点,他爱用四字句:“二十年间,江湖夜雨,辛酸甘苦,皆如云烟,倏忽而过”,这是写老残;“春风初起,旷野还寒,黄沙卷地,衰草离披”,这是写布木布泰的远嫁;“登上山顶,山高月小,游目骋怀,意境全出”,这是写千佛山赏月,如是等等,其古朴雅驯可见一斑,读者阅读时自可好好体会。
编辑:田艳敏 值班主任:田艳敏